時間:2005年11月13日
地點:城市舞台
內文:進入正文之前,仍要稍作稱許河洛歌仔戲劇團的堅強團隊陣容,在如此擁有眾多高手雲集的團隊裡,各個成員要求每一環節達到最佳、最理想的境界,如是說,在這次的演出裡,具有其一定水準、一定風格的呈現,更不惶多論,觀眾們也皆有目共睹。
在戲劇氛圍的塑造中,所折射出的觀感皆有所異;從劇本所詮釋之餘,觀者也將產生自我的獨白;除鼓譟讚賀之外,眾聲喧嘩的異徒也同時總帶著異質的雙眼疑問著:
(一)【宴鬥】:淑娘(石惠君)的出場一首南管曲,令人驚艷,整個聲音的詮釋讓人無法辯清她即是那亦俏皮、亦淘氣的主子,不曉得是曲調的關係所造成唱法的迥異,而或是這次劇目表現的修飾,要一直到第六場時,聲音的熟識度才又轉返,那一曲南管,著實讓人難以忘懷。
這一場之中,放入台灣民俗藝陣中的車鼓陣一素材,此一素材之放入,可謂適當也可謂失當,適當者在於車鼓陣的出現是一種林占梅對從京城來的官員,呈現出本地民俗活動的一種方式,或可言是爲了拉出接續丁曰健、秋日覲所安排之「南管」呈現一對比,一種台灣文化與中原文化的不同,或許有人質疑以林占梅仕紳之身分將民間小戲車鼓陣放入潛園不也有些奇怪之處,不過由於「車鼓所唱的曲調一般稱為車鼓調,一部分取自南管的俗唱,一部分本地民歌」,所用之樂器也是以南管樂器為主,既是如此,林占梅喜於南管之樂,會將此一民間小戲放入園中倒也是一個可以釋懷之理由;失當之處在於舞者略為紛雜的舞蹈表現,有一種用力不夠的感覺,反倒讓人覺得這個東西放在這個地方產生了一種衝突、突兀、不順的感觸,台底下的我對於此段表演感到焦躁不安,也因此,鄭如材(呂雪鳳)即興的加入,詼諧逗趣的模仿卻反倒被壓抑了些許光芒。
(二)【辯義】:第一幕較為平順的情節,至此幕稍作了一拉高情緒之安排,洪總教頭的死,逐步的拉開一個劇情的轉折點,尤其是戴潮村(呂瓊珷)一連串激亢的唱念與音樂把第一場的緩和氣氛帶至一個另外的境界,不過個人對於戴潮村在此段的唱詞,略覺有些主題意識些許的明顯,這個問題等後面再詳加解說。
另,淑娘與占梅的關係,也是一個重點所在,因為淑娘至最後個性的呈顯都是一個很矛盾也很值得探討的角色,這個女人的角色在傳統的儒家觀念裡,應該是一沉默的角色(一般傳統女性個性的最佳呈現),可是淑娘在沉默之餘又多了一個替林占梅出頭說話的地位,此劇對於兩人之間的關係並無多加著墨,僅言淑娘為林占梅晚年的紅粉知己,其餘的只有從每場次淑娘與占梅的互動交由觀眾自己推敲,如第一場丁曰健安排間諜游淑娘至林占梅身邊,言稱淑娘對占梅之文采欣賞有加;第二場淑娘自曰對占梅文采之欣賞,期待他非丁曰健所言是個魚肉鄉民,對百姓苛刻之人,那麼於此淑娘對占梅之欣賞到底是丁曰健的謊稱,還是不刻意的言語卻猜中了淑娘的心坎裡,一步步的看下來,或可發現淑娘對占梅之好感是略有其實,007間諜之角色個性在第二場的訴情裡已被淡化,這時就產生了一種矛盾的感情與做法,一為淑娘爲不讓林占梅成為丁曰健所言之人,所以百般挑離林占梅與戴潮村之兄弟情,但這樣一來也就達到了丁曰健安排淑娘這枚棋於林占梅身邊的作用(1.監視林占梅2.挑撥兄弟之情),於是或可言,游淑娘的心裡是一直呈顯著衝突與矛盾,再者,雖然淑娘為林占梅之紅粉知己,應該也只是一作客之人(從所有的劇情之中並未明顯看出兩人有何進展的關係,給予觀者我是一種作客的身分。)既是如此,何以出現了花園之中淑娘對林占梅提出了要他與戴潮村保持距離的看法(第二場時),這樣的安排是否有一點逾越淑娘自己本身的身分與地位?爾後,丁曰健對林占梅之【進逼】,淑娘卻又跳出幫占梅說話,這樣的一個角色呈現,跳脫了傳統女性角色禁錮於框架中的個性,也可說是一個較敢言說,較敢突顯自我個性的另類女性角色,對於此,游淑娘的人物個性卻產生了一連串崎異的現象,令觀者疑惑。
(三)【誓師】:天地會八卦堂的團練,明顯看出緊湊度與連接度不足,而造成了一種空格視覺,白話來講就是有一種冷場之感。
(四)【進逼】:這段之中用了相當多林占梅的原著詩作於唱詞之中,以表現林占梅的心情,但文辭詩句卻產生了不易瞭解的困難度,有一小段安排了林占梅對淑娘的提問,而後者提出白話的詩意解釋,但接續林占梅的自唱仍舊回歸較文言、不易瞭解的窘境之中。當然這個問題於很多劇目與戲劇之中都有這個問題的提出:「聽不懂,當真就看不下去;而聽懂,就能真正的感動嗎?」不過對於歌仔戲的性質來講,它原就是一門民間戲曲,演的是要給一般的老百姓欣賞,白話粗淺是它最原始的樣貌,於今日社會,這樣的文句也或許有了另一層面的困境與問題。另,過於多的原著詩作之引用與展現是否具有它的獨特意義與用途,而所產生的結構對戲劇的影響又為何?這也是另一問題的存在。以觀者自身認為,此劇目出現了過多不必要的原詩引用,用途與意義卻絲毫沒有彰顯而出。
(五)【共濟】:此場次出現了戴潮村妻子的角色,沒看過這個演員的演出,不過從角色的安排與念詞略可感受到這是一個很平凡妻子的塑形,又略帶一點滑稽之感,可是在這裡可以感覺到這個角色的個性尚未完全的釋放出來。戴妻於此的出現應是有其功能性之作用,在這一場次的末尾戴妻表達了對丈夫的情感,這樣的對白是為了鋪陳第六幕的情感走向,可是觀者只覺在這裡感受不到戴妻對丈夫深切的情感,有點匆促的帶過這樣一個具有目的性的詞句,實為可惜。
(六)【成仁】:欲故意刻劃造成磅礡之感,整體感觸有如「東寧王國」陳永華死前一幕,戴潮村死前之言詞猶如陳永華再現,「一心一意爲台灣、族群融合議題」在在浮現,可是卻無東寧所鋪陳的動人情感,一群壯士的犧牲,顯得稍作馬虎與匆促,一眨眼就滿地屍首,令觀眾措手不及,除卻此問題之外,戴潮村死亡之展現,有一種浩瀚、力的美,整個鏡頭的呈顯讓人印象深刻,如能在用力著墨也許會更能觸動觀眾內心。
另,林占梅於此幕之表現有點莫名其妙,何言?林占梅是一重義氣、重朋友之人,為何在戴潮村遭受詭計上當而命危於旦夕之時,丁曰健一呼要林占梅退下,林即唯命是從、毫無意見與反抗?是否有違邏輯與產生矛盾?
此幕節奏甚快,但於很多重點情節卻顯匆忙略過,交代不清。
(九)【煽動】:此場次著實展現了鄭如材(呂雪鳳)的唱腔功力,一連串從氣憤至心裡糾結的唱詞,讓人不得不讚賞有加。不過雖有這一連串激昂的表現,卻像似少了一種高潮情緒的置頂,無法將鄭如材的情緒推到最高,觀眾的感觸或許會少了這麼一點衝擊。
(十)【歸塵】:老實說,林占梅與游淑娘的吞金犧牲之理由與動機還是不夠強烈,總覺得有種「只是這樣子嗎?!」、「啊…就這樣犧牲啦~」身為此戲的主角——林占梅,從頭至尾的個性浮現並不強烈與明顯,有點優柔、不乾脆,在進逼一場時,面對丁曰健的質問,都是由游淑娘跳出辯解,林占梅的立場反倒是一種被動的姿態,而角色的突顯度有點被戴潮村給壓制過去。不過換個角度來看林占梅與游淑娘的雙雙殞命一幕,有一種淡淡的哀愁與憂傷,唯美悽涼的死亡。
回到這部戲的主題意識吧!看完戲的唯一的感覺是「主題意識」的過於明顯,當然這個主題意識的提出我想跳開所謂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意識形態的問題,因為如果涉足於此就真的牽扯不清,反倒給了這門劇目一個枷鎖,我一直覺得所有的藝術作品的一個要素在於『意涵性』,當戲劇所欲表現的東西赤裸裸的攤在陽光底下,好像就少了一種讓讀者、觀者思索的空間,當然這不是絕對性的問題,只單就個人觀感提出,教條化直挺挺的點出中心主旨沒有什麼不好,早先教忠教孝之劇目不也以如此手法展現,只是以古觀今,以戲警惕,總有一個蘊含於其中的思想存在,這個底韻的隱涵或許可以爲觀者帶來更多的想像與思考空間。另,多有人提出所謂本土性,政治性等問題,我覺得真的是多餘的,自1980年代後,本土意識逐漸浮現,看什麼東西、表現什麼都好像非得與這些周圍無關緊要之物扯上一點邊緣關係,「戲就是戲」,參雜太多不屬於戲的要素就成了累綴,戲只是作為傳達某一主題的工具,更重要的是,在傳達這個主題的過程所顯露於外的藝術層面與質素才是我們欣賞戲最重要的重點所在。
一齣戲的成形是一群人的血汗拼湊而出,辛苦之程度無以言說,感謝整個團隊的用心,讓我在忙碌生活奔波之餘,能稍作閑憩與放鬆,一飽麻木之雙眼與心靈。
2005年11月19日2:00AM 板橋初稿
2005年11月20日1:00AM 板橋二校
2005年11月21日2:00AM 板橋三校
